陈心梅日记(转帖) [复制链接]

发表于 2008-6-27 15:00:21 |显示全部楼层

本帖最后由北丐于 2016-8-13 19:32 编辑 好好的杭州或者阳朔不呆，跑到青海来遭受这种罪！我真是何苦啊！物质完全战胜了精神，我快崩溃了！原本以为车子起码能在9点之前赶到县城的，那么，我还有可能找家饭店，好好的吃上一顿像样的饭。从12日早上起床到杂多开始，还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，更别说吃过一粒米了，12日的两顿粉汤，吃的我恶心反胃。 13日一早出发去查旦乡，没有时间吃早饭，直到下午2点，才在一家牧民家吃到了一碗让我讨厌至极的快餐面，吃的时候狼吞虎咽，吃完后，也反胃的要命。因为雪灾引起的路不好走，去查旦乡整整走了6个多小时，而且还是跟着才常委的好车走的。查旦乡中心寄小是杂多县海拔最高的一个学校，有4800米左右。唐古拉山脉上常年积雪，学校正处在风口上，常年刮着大风，把原本稀薄的氧气更刮的没了，我竟然也因此有了高原反应，头疼的厉害，晚饭只喝了一点面片汤，无法下咽，喉咙口也疼。去年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，有一次还在这里呆了三天，因为季节的原因吧，那时均没有任何反应，而这次，因为气候的恶劣，我第一次品尝到了高反的滋味。原本以为睡一觉醒来后，头疼就会好，结果却是疼的更加剧烈。 14日早上起床，弯腰剧烈的咳嗽，泪水溅在了眼镜上，瞬间结成了冰。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眼泪结冰之后的样子，眼泪却再也忍不住。为自己，也为这个地方所有有生命的生灵。查旦乡中心寄小的一个老师，已经在这里整整呆了13年！！以前的时候，每次来学校都得骑马走上三天才能到学校。他概叹自己没有本事没有后门，更没有钱，无法调到县城，或者他的家乡——昂赛乡！另外一个老师，每天早上起来，鼻子都会流血，看着年轻的他，用纸巾擦出来的鲜红的鼻血，我无语，浑身却颤抖起来，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那鲜红的鼻血！！即使是校长，也在这个地方已经整整呆了10年了！那些老师们，守着还没有几个学生的学校，因为教育局要他们必须提前到学校来。我让每天流鼻血的青梅老师和我一块坐车回县城来，他说，不行的，我如果要回去的话，也得先电话和教育局的人请假才行的。而他每个月只拿500元的工资！！主管教育的何县长曾提出过，让县城的老师和那些在乡下时间呆长的老师换换。可光说有什么用？没有后台，没有关系的人，压根别指望调到县城来！有门路的县城的老师，也不可能往乡下调！！谁都知道，乡下的学校不是人呆的地方！自然环境如此恶劣，而人们和牲畜却仍然在这里生活着。看着早来学校的几个孩子们蘸着开水吃馍馍，我疼痛着的脑袋变得更加疼痛。几个住在附近的学生来上学，围在我身边，嘴巴里咀嚼着廉价且又劣质的口香糖，那浓郁的香精味熏的我恶心的想呕吐。看着那些孩子们一张张肮脏的脸，我没有丝毫想说话的欲望。只是木然地看着他们，忍着胃里的一阵阵翻腾。为什么生命和生命之间的生存条件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？为什么这样的地方还要生存着人和牲畜？一路上倒毙着的牲畜的尸体让我浑身发冷！我为什么又要跑到这样的地方来？遭这样的罪？难道是我前世欠了这里？这世来还？因为头疼的厉害，我第一次没有坚持到做完该做的，我和才常委和索县长说，我要当逃兵了，我要先离开这里了。老师们替我拦了一个车子，车主说要收油费，我答应了，但提出必须让我坐前排。达杰乡长不顾我阻拦地帮我付了油费。于是，在中午11点不到的时候，我坐上车子向县城出发了。没有想到的是，这车主还要照应一辆浑身是病的大卡车，一路几乎都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卡车后面挪动。这一路下来，直到晚上11点，还在瓦里山上。而那时，大卡车又坏了，离我坐的车子很远很远，我独自坐在车子里等他们发动大卡车，看到后面有车来，不管那么多，下来拦车子。原来车主的一个同伴已经在那个车子上，他们帮我拦了。之前，8点多的时候，眼看着天色黑了，一个个雪山头，显得那么冷漠和让人绝望。路上的积雪让车子颠簸的不行。最伤怀的是暮色开始四合的时候，以往的我，每年天黑之后还在外面的日子几乎是寥寥无几的。我喜欢在天黑前就赶回家里、呆在家里的感觉。天黑的时候，最让人伤怀。那个时候，最希望能一个温暖的地方让我呆着、能有一盏温暖的灯照耀着我、能有一双温暖的手牵着我。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阳朔的生活，和在杭州的生活，多惬意啊！有蔬菜可以吃，有米饭可以吃，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。而此时，我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，想着到县城又遥遥无望，即使到了杂多县城，也肯定不会再有开门的饭店了。因为外面风大又冷，从中午坐上车子后，我就没有下车过，也没吃没喝过，10多个小时坐下来，浑身的骨头早就开始僵硬和麻木。因为没有喝水，右边的肾也早就开始疼了。而不想喝水，只是想避免下车上厕所，尤其是对着那么一大帮男人。想到今天又无法吃上饭，眼泪就那么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，那个时候，我满脑子都是吃的，物质完全战胜了精神，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，对车上的几个康巴男人吼了几句后，再也忍不住眼泪了。起先是默默地流啊流，后来实在忍不住了，抽噎的声音被同车的四个康巴男人听见了，于是安慰我说，老板别哭啊！马上就到了!（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，竟然叫我老板）骗我能骗得了吗？这条路难道我比他们能陌生到哪里去？我几乎连每个转弯都知道前方会是什么样的风景。我吼他们，他们就笑，我不管他们听的懂听不懂，失态地对他们大叫：我倒霉死了，搭上你们这辆车子！早知道同意让达杰乡长派车子送我回县城了！都是你们不好，一路磨蹭，到现在还回不了县城！他们听不懂更多的，只听懂“死了”，连忙说：老板，别死啊！他们不安慰还好，越安慰我，我越是忍不住的哭泣。同时也恨他们，恨自己怎么那么倒霉搭上这样一辆车子。他们说，老板，你肚子饿了吧？吃肉吧？我摇头。我闻到那肉味，就已经想呕吐了，根本不想吃！何况他们四个人的味道也已经够我受了！因为语言不通，也因为本身头疼的厉害，一路上几乎不和他们说话，除了催他们赶紧开车外，别的话，几乎都没有怎么说。其实，也不能怪他们，只能怪我自己晦气，搭上了他们的车子。因为那车主不可能不管那大卡车的，那大卡车也是他的车子，路上坏了，他们人多点，可以有照应。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我，而特意先把我送到县城的。他们有他们的行事方式，不能因为我而打乱的。看着暮色就那么笼罩了过来，心里的绝望更让我的眼泪无法止住。他们对我的哭泣，也有点不知所措，只好偶尔安慰我一两句。在这漆黑的夜里，我和四个陌生的男人呆在一辆车子上，蚂蚁般爬行在满是积雪的路上。看着外面清冷的月色下惨白的雪山和雪地，我一边哭着一边想所有曾经吃过的、我喜欢吃的东西、和我目前最想吃的东西。我想到了上海娇娇的那顿饺子、腊肉，想到了家里嫂子做的一切好吃的，想到了我妈妈做的好吃的，甚至连老帅为我煮的那顿水煮大白菜，我如今想来都是那么馋涎欲滴。而我目前最想吃的就是能够就着一盘醋溜大白菜，或者酸辣大白菜吃上2碗米饭！我的要求并不高啊！！从来没有渴望吃饭到这样的地步！！人的生存本能啊！！而看这个车子的状况，等我们赶到县城的话，肯定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，即使你有钱，也买不到吃的了！！真恨不得抢过那男人手里的方向盘，一路狂奔到县城，走进澜沧江或者一品轩！！到了瓦里山的下山处，大卡车又不动了，车主把我坐的车子开到前方很远比较宽的地方才停下来，然后他们几个人都回头走去大卡车那里帮忙了。当看到后面有辆车子过来时，我不顾一切地下来拦车。我觉得我再呆下去，会疯掉的。已经半夜11点了。总算搭到了另外的车子，快12点，终于到达了教育局的大门，他们好心地帮我送了过来，车子上的那些人说起来也都知道我，其中有一个还说一定要当我们的志愿者，他曾经去做过可可西里的志愿者。杂多县城当然已经是漆黑一片了，连找家小店买个最讨厌吃的快餐面都不可能了。饥肠辘辘的我，刚把水烧热准备把自己洗干净时，停电了。点燃了去年留存的蜡烛，洗完躺进了冰冷的被窝里。冰冷的房间、冰冷的被窝、冰冷的身体。打开笔记本，把这次去拍的照片倒到电脑后，写下了以上的文字。此时已经是15日凌晨2点多了。笔记本的电，也快完了。肚子很饿很饿。但没有任何一点想吃的东西。干肉倒有一块，那车主给我的，当时我吃不下，就放在了包里，可是，这不是我想吃的，我宁愿饿死，也不想吃那该死的干肉。我的饥饿还不到饥不择食的地步，经常有这样的时候，哪怕饿的不行，我也不想吃我不想吃的东西，譬如一些我不想吃的零食，即使再饿也不会去碰一下的。我在有些方面的固执也是不可思议的。今天，在一家牧民家里，看到他们家的狗在撕扯小孩子的尿不湿吃，我看着它撕扯下来后，然后咀嚼，吞咽。那狗，真可怜。而此时的我，也很可怜。那家牧民的窗户外，挂满了尿不湿，用夹子夹着，我一直想着，他们是不是把用过的尿不湿晾干后，再利用的。今天想了一万次的退出了，精神完全被饥饿和绝望打垮了。在车子上的很多时间里，满脑子想的就是阳朔的惬意生活，我当时干嘛要来当实地的义工啊？我干嘛不就在阳朔一边看山看水着，一边做义工啊？哪怕我做全职的网络义工，也比实地义工舒服多啊！做实地的艰苦，能有几人能够真正体会到？前些天，在囊谦的吉曲乡中心寄小，用冰冷的水洗脸后，头发上碰到了水，马上结成了冰。那水把手冻的一直疼到浑身的骨头为止。在吉曲呆了两天，也没有吃过一粒米，吃几毛钱一包的快速面，夹生又难吃，却要装出喜欢吃、好吃的样子，只为了不想让学校的老师为难。路上的颠簸，更不用说了。哪次下乡，不是把自己的小命放在了别人的手心？肉体的折磨，虽然每次都挺过去了，可回家过年的时候，哪个人不说我老去了很多？说的好听点的是，啊，你怎么变得那么沧桑了啊？直接的，干脆就说，你老了好多啊！能不老吗？不光是肉体的折磨，精神上同时不也背负着很大的压力吗？选择了，就希望能够做好点，尽力做好点。每次都是这样告诉自己，别让别人失望，尽力做好点。颠簸在车子上的时间，是多么的难熬啊！我是40岁的女人了，身体不再年轻和经得起折腾了。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抗议，原本几十年来一向准确的生理周期，到了高原后，就一直紊乱着。今天，我实在无法让自己坚持下来了，我提早从查旦回到了县城。高原反应的痛苦，让我无法坚持下来。头疼，眼睛干涩疼痛，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。浑身无力。回到房间时，走路的时候，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厉害，走路飘飘然的感觉了。脑子却清醒着，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快睡着，那么就写点什么吧！把自己所想的都写出来，或许会好受点。知道自己不管如何抱怨也是无法做到不顾一切地放弃的，回来后收到的N条短信中有一条短信，让我迅速和他或她联系。想着该是有紧急的事情，或者有什么好的消息，看着陌生的号码，还是给他或她回了一条短信。原来是兔子，真是很抱歉，原本以为这个号码不会再用了，就删除了好多号码。聊了几句后，挂了。睡觉吧。还有无数个明天等着我。既然放不下一切回到杭州或者阳朔，去过那种惬意的生活，那么还是要坚强地面对一切不如意的生活状态。但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，噩梦般的今天一天，让我太痛苦了。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意志承受下一个噩梦般的日子。但愿这种噩梦般的日子不再有吧！